金庸武侠人物——萧峰(3/6)
负义,而天才又往往是孤独的,对群众的愚昧最多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萧峰平息叛乱,却毫无喜悦之意,反而有着说不出的孤寂和失落。他找不到对手,手中的铁拳无从着落,他空有一身英雄气概,却不知使向谁处。敌意像闷浊的空气一样迅速、轻盈、充满恶意和讽刺地纠缠着他,使他感到窒息和乏力,他空洞地挥舞着手,喘着气,不知道应该如何出击。最高傲的,最不屑于辩解和言辞修饰的豪杰,却不能不痛心地容忍着群众怀疑和怨毒的眼光。看萧峰一件事一件事娓娓道来,以求群众的谅解,英雄的无奈和落寞,已到了自虐和放弃的边缘。对敌人可以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但对同志呢?英雄的伤心和无奈正在于这里了。萧峰细数背叛他的宋长老的功绩,然后刀光一闪,插入自己肩头,自流鲜血;此后奚长老、陈长老、吴长老等,如法炮制。英雄的心中在泣血,他要让自虐的快感舒缓精神上孤独的隐痛。“萧峰并非一味婆婆妈妈的买好示惠之辈”,这才是他最真实的心声。大英雄岂要去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清白?今日萧峰这样做了,实是有违本心,实是对同门弟子无可奈何的痛心疾首。经过错综复杂的混乱和令人不安的漫长准备,萧峰的悲剧像雪崩一般弥漫着巨大的痛苦爆发了出来,情感激烈的矛盾像脱缰的野马冲刺狂奔,已近于崩溃的极限。萧峰的悲剧是所有英雄千古同之一哭的命定的悲剧。
没有人可以打败他,但他却不能不在冥冥的天意面前束手无策,做困兽之斗。命运和萧峰开了一个太大的玩笑!那些盲目的、愚昧的、没有主见的,易于被煽动的群众,却被事实证明是对的,在俗世的道德准则面前,萧峰反而是错了。他竟是契丹人,是自己一直坚定和义无反顾地仇视的异族中的一员,他自己竟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的同类。那些背叛他的同志、朋友、群众和别有用心之人,并不是在冤枉他,一切都事出有因,他只能放弃,退出是非之地,靠自己超人的意志去进一步求证和忍受。
从智光大师口中所述萧峰之父的故事,读来惊心动魄,既残酷血腥又令人恻然不忍。那又是一个大英雄被命运无情地捉弄,还是没有人能打败他,打败他的只是冥冥之中不可测度的天意。本是要来做和平使者的异族大英雄,被中原武林义士误解。为了民族的利益,带头大哥、汪帮主、智光等众多正派高手,不惜以埋伏、暗算、围攻的手段围剿萧峰之父。虽然萧峰之父也是天人一般的武功绝世,以寡敌众,奋力保护爱妻弱子,当丝毫不会武功的妻子被惨杀之后,萧峰之父万念俱灰,抱着妻儿尸体投崖自杀。当其跃下悬崖之后忽发现儿子并没有死,又奋力将儿子掷上悬崖,其过人的武功,过人的心智,确是万人中难得一选。这样的一个盖世大英雄无端被害,自是能深深打动读者,让人心意难平。一对英雄父子,一般的悲惨命运,致命的危机更加突出其伟大的英雄气概,挑战着人类生活中悲剧所能达到的极限。
冥冥中的天意,无端而起的阴谋,大者是命运的无奈,小者是像康敏这样琐屑的怨毒,因缘凑巧,阴差阳错,萧峰踏上了不归路。萧峰是金大侠所有小说中近乎完美的大英雄。他有着钢铁般坚定的意志,任是天大的挫折,也绝不灰心和低头,心中既有悬疑,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然而,无中生有的冤屈和罪名,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加诸在他的身上。
萧峰回去探望养父母,却见到养父母横死在家中,少林僧人力证他即是凶手;去少林见他的受业恩师玄苦大师,又见到玄苦大师惨死,又被小沙弥言之凿凿,硬说他就是凶手。愈是要查真相,真相愈是扑朔迷离。萧峰对阿朱讲他七岁杀人一段,骇人之极。大英雄行事不可以常理测度,萧峰少年时即有奇气,自非常人。
聚贤庄一战,读之可让人热血沸腾,是金大侠小说中经典难忘的场面。论《天龙八部》,不谈到此段,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何为真正英雄?不在其极端的场面、极端的情感冲突,不在其芸芸众生俗不可耐的琐屑的喧哗中,这些都难以将英雄的本色浮雕般塑为永恒。愈是那种孤立无援,那种辽阔的苦寂,那种让人恐惧的既没有回声又没有适当布景的空洞舞台上的绝对孤独,愈是悲剧性地表达出生命最为深刻和本质的绝望。英雄在寒冷的天空无奈和痛苦地飞翔,翅膀上毁灭的火焰燃烧出神圣的火光。苍白的背景,漠然的世俗,平庸的盲目,揭示着人性中丑恶的一面和愚昧所能达到的极限。而英雄的意志却在嗜血的自虐中达到其内在道德上的完满。愈多的流血,愈多的疼痛和愈多的野蛮,自虐般的激情就愈是快意地享受着与命运搏杀的血腥盛宴,英雄精神的航行愈高扬风帆。
明知是死地,明知实力悬殊有去无回,但萧峰慨然而行,挺身赴难。叹众人百般猜疑,怎么也不敢相信为了一个娇怯的少女,萧峰就这么沉着安详地送上门来。愈写众人的机心,愈见萧峰的坦荡;愈写众人的畏缩,愈见萧峰的豪情。萧峰以君子之心度人,众人却以小人之心看他。天才和群众之间的悲剧,千古同之。忽然极紧迫之时,萧峰要讨几碗酒喝。愈是从容,愈见局势之紧张。英雄近酒远色,萧峰俨然有水泊梁山好汉之古意。
金圣叹评《水浒》论武松为天人,萧峰何尝不是天人。看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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