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点星辰破长庚(2/2)

丘尚业见此情景，已不知是该恼怒还是该鄙夷。怒的是此人如此托大，众人已近身连剑都不拔，莫非是看不起本派的实力；鄙夷的是看他这样子，大概根本不了解长庚剑阵的厉害，才自以为是有恃无恐，等下不知能在阵下抵抗得了几息，可别输得太难看哪怕不死也从此失了剑心再无寸进。

天色昏沉，四下无风。

因被对方剑气催动，墨如白衣袂飘飘，几缕墨发亦随之轻扬。他的表情沉着冷静，眼神坚定从容，仿佛对面前袭来在身旁结阵游走的人视若无睹。

场边潮生心中焦急，虽然墨如白惯常喜爱发呆，吃东西慢条斯理，说话少言寡语，但这时候再站着不动，人家袭来的剑就要给他刺几个洞了。

她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墨如白此时在阵中所感受到的。

七星剑出，剑势起，犹如长夜将至，漫天星辰星辉尽洒。

夜是黑的，也是静的，人在黑夜里的五感格外敏感，但既然是最深沉的夜，哪怕感官敏感，伸手亦不见五指，竖耳亦不闻其声，虽未瞎未聋，却好似看不见也听不见。

剑光即是这最深的夜里投射的星辉，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扑向置身于阵中的墨如白，四面八方、天上地下，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若是让这星辉绞杀在一处，毫无脱身之力，便是长庚剑出七星齐发之时。

眼下除了这星辉，墨如白什么也看不见，他索性闭上眼。

耳边呼啸的，是剑气带来的猎猎风声，没有其它声音。他屏住心神，感受破空声中剑气变化的轨迹，七星位的剑气是相辅相成的、连贯互融的，变化移动规律的，可以将它们看成一体。

脑海里浮现听风识雨楼书中记载，有关于此剑阵的信息……

只有这七位的剑气，不足以将这天地覆盖得密不透风，总会有疏漏，补齐缺漏的是长庚位之人。

正是那邱尚业，他可以补齐其余七人的疏漏处，却不可能真正做到与那七人一般同进同出齐心协力的默契，他既可以补这剑阵的缺，也可以成为这剑阵的缺。

就像一个木塞，可以用它塞住瓶口不让里面的液体流出来，也可以拔开它倒出里面的液体。

墨如白此刻最需要做的，便是拔开这颗木塞。

刚才临阵而不拔剑，不是自信托大，也不是骄傲轻敌，他只是在找寻，最适宜的那个时机……

闭眼凝神，感受那道道隐蔽的、尖锐的、似守待攻与众不同的剑气游走在这方天地里的全部轨迹，他观察它们，捕捉它们，又预测它们即将行往的路线。

他睁开眼……

既然是黑夜，那就用光明来破，即使这星光铺天盖地，又怎能与日月争辉。

一声嗡鸣，音如金石相扣般清越绵长。

墨如白的剑，出鞘了。

这并不像一把惯常用来杀人的剑，剑身上凝结的光晕不显森冷幽寒，而是柔和的，仿如月光般朦胧，但这柔和的光一点也不会被星光盖住，自剑出鞘后，仿若吸引了周围星辉一般，将那繁星万点尽数化为己用。

光，越来越盛……

剑芒，终势如皓月当空，尽洒这方天地间。

如果说刚才的星辉如网，那么此时的流光如练。

潮生只觉得自墨如白出剑到比试结束时间过得太快，她几乎什么也没有看见，正提心吊胆间，眼前一亮仿若白昼。

夜，散了……

哐啷一声，丘尚业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墨如白的剑招极快，剑气全冲着他一人而来，堵住了他所有可以变化剑招的方位，使得他连一道剑气都发不出，此时气血逆流，手已哆嗦得握不住剑。

对方的剑既然这么快又这么准，若是再狠一点，取他性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其余七人还未发现家中长辈出了状况，正待继续上前，被邱尚业出声呵止住，看见他颓丧的神情和地上掉落的剑，个个面面相觑俱是错愕。

阵已经破了，没有长庚星位之人的长庚剑阵便不是长庚剑阵，只能叫北斗七星阵，虽然余下之人还有余力缠斗，可阵破了就是破了，又不是生死之搏，缠斗下去也无意义。

更何况能一剑破长庚之人，下一剑指不定就能破了七星。这人年纪轻轻，剑法却如此高明，居然仅仅只用了一招，他们连怎么出剑都没有看清……

收拾心神，丘尚业不敢再怠慢面前的年轻人，而是十分正式的、恭谨地向墨如白行了一礼，屏退众人各回原处，侧身弯腰立于山门侧，伸手邀请客人入内。

不用墨如白招呼，潮生自己就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在他后面当小尾巴。

此时的墨如白，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拔升到新的高度，穿堂而过的走道间，她悄悄抓住他袖子，迫不及待地问:

“刚刚那招很厉害，叫什么名字？”

“那招啊……”墨如白有阴影，一被她拽住衣服就紧张，比同时对上八把剑还要严阵以待，连忙将袖子从她手上扯出来，察觉到周围有几只耳朵竖着偷听，决定不要告诉她实话，临时瞎编了一个答案：

“叫明月照大江。”

“可不可以教我？”

“你可以试试，看成不成。”他笑着回答。

至于为什么笑，潮生后来才知道，和她想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