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1/2)

天牢这个地方总是会让人想到一些不好的词语，比如：阴暗、潮湿、落魄、肮脏、污秽、死亡……

老张是天牢的看守，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那道脱了红漆的铜木大门旁边，晒着太阳打发时间，偶尔有人披枷带锁跟着押送的差役的走来，老张就负责开个门，领个路。而对于这些人贩的身份他早没了探究的兴趣，这里囚得每个人在迈过这道大门前谁不是云端之人，谁不曾呼风唤雨。

也不是没有人从这里完完整整的出去过，前段时间就有一个最是威严尊贵的皇子从这道门走了出去，老张当时将头埋的很低、很低，那双紫金缎云靴从他面前经过时，他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

坐在这道大门旁边，前面是光明青云路，后面是地狱幽冥府，而他只是一个看守者的身份，看冷暖世间戏，守太平中正心。

“啊。”他满足的喟叹一声，又是一下午的悠闲时光啊。

“老张，快开门！”

这一声大喝将他从板凳上吓得跌了下来，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天牢的牢头蒋通，他瑟缩了一下，哆哆嗦嗦的将铜木门上的铁链打开，正要搭话，却见蒋牢头迅速的立在一旁站好，并弯下了腰。

老张愣了须臾，赶忙贴着墙根学着蒋牢头的模样，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

接下来来的人，让老张的老腰又像向下弯了弯，竟是典狱司张舰张大人，只见他恭敬有礼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月小姐，这边请。”

这位被张老爷毕恭毕敬请进来的月小姐，一袭素白，戴着幂篱，从头到脚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露出来，面对张老爷的恭敬有礼，这位月小姐却表现的安然若素，自然得体。

玉珠跟在月落身后，扶着她的手，叮嘱她小心脚下，张舰得空瞥了一眼玉珠，见她气质容貌皆是不凡，可见她扶着的这位女子幂篱下该是怎样倾国倾城的容颜。

当然他是不敢有什么心思的，毕竟那女子方才递给他查看的令牌到现在还灼得他手心发烫。

“月小姐，这边就是了。”下了好几层楼梯，张舰终于开口道：“往里走的最后一间就是关押佟佳氏的牢房。”

还没走进就听见一女子的唱腔，明明灭灭不甚真切。

月落点点头，“劳烦大人了。”

“不敢不敢。”张舰笑得客气有礼，抬手吩咐手下将牢门打开。

“月小姐自便，有事呼唤一声即刻，我在外面等您。”张舰说毕，带着牢头蒋通和几个差役退了出去。

整个牢房并不宽敞，大约六尺见方，铁壁环绕，只墙壁顶上有一处歪歪斜斜的小窗户，此时正值一束光线透了进来，随着方才打开的大门带起的幽风，光线中清晰可见四处漂浮的尘粒。

月落在门口静静听了会儿，缓步走了进来，牢门随即在她身后落下。

在她幽幽的唱到，“今生与君无缘”时，月落接唱道：“来生待重结，今生愿。”最后一个“愿”字拖的悠长婉转，令人闻之哀切。

佟佳氏不看她，只用手细细将乱糟糟的鬓发理好，她端坐着，一如月落初见她时那般。“月姑娘当真是能歌善舞。”佟佳氏鼓掌称赞。

她一抬手月落才发现她十根手指上全是伤痕，指头上血肉模糊，竟是被拔光了指甲盖，佟佳氏见她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她嘿嘿笑着，将手伸到月落面前，“这可是宸王殿下的手笔，怎样还不错吧。”

她猛地一上前进到那束光线中，月落心下一跳，虽面上一派泰然，但猛地将玉珠手臂抓紧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心中的惊惧。

佟佳氏的眼睛被剜了去，只留下空洞洞的两块窟窿，在这样的情景下既恶心又恐怖，只听她阴森森的笑道：“怎么，吓到没？你不要怕啊，这些都是你的好王爷做的。”

月落皱着眉头，“他不会。”

“哈哈哈哈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佟佳氏空洞洞的两块窟窿里居然流下了一行血泪，“他不会？他可是杀过无数人的魔鬼！哦，当然，他当然不会亲手来做这些。”

她低下头让月落看清楚她头上被铁水烫出的一块还没好全的大疤。“我还疑惑他为何要留下我的舌头，今天见着你我倒是明白了。”佟佳氏阴阳怪气的说道。

月落松开搀着玉珠的手，“当年中容被灭，你的家族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佟佳氏早料到她会问这个，她得意道：“我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么？”

玉珠怒道：“你已经是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既然没有资格，那月姑娘慢走不送。”

“我可以保你的命。”月落冷冷道。

“月娘！”玉珠一惊。

“我凭什么信你！”

“你除了信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明日佟佳三族问斩，”她笑意盈盈，“你既然已经是东宫的弃子，除了了把注压在我身上你没有别的选择。”

“哈哈哈，东宫太子。我佟佳族对他已再无用处，便一纸休书撇清干系，果真是无情啊，哈哈哈。”

佟佳氏呵呵大笑起来，她一笑就扯动伤口，因为疼痛，她的笑容显得更加狰狞。

“中容该灭！”

……

出来时已近黄昏，晚霞将天空烧得通红，一如十年前覆灭中容的那场大火。

月落立在大理寺的大门外，仰头看一片片火烧似的云彩从头顶飘过，玉珠静静的立在她旁边，宛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