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竹林朗月(2/3)

他心里已经有了很多不详的预感，但他没说话。

贺兰薰注意到他的上齿紧紧咬住下唇，这是他紧张的时候下意识做出的动作，她没有办法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这样紧张是他来到长安的第一年。

那是深秋的午后，空气中的味道和今天很像，贺兰薰跟着李存勖偷偷去尚食局找一种叫做羊羹的点心，本是要去光禄寺，李存勖说尚食局那里的样式好看些，二人就多走了些路。

从窗棱底下悄悄向着厨房里看去，不知人都去了哪里，李存勖刚想翻窗而进，就有人推门进了来，来的人是尚食局的尚宫带着两个宦官，尚宫从冰鉴里拿出一小碟羊羹装进食盒中，命宦官送往辉王处，贺兰薰和李存勖相视一笑，待他们走后李存勖进去翻找了一会儿，寻到一碗凉皮，也用食盒装好，两人一路尾随两个小宦官向着辉王李柷的绫绮殿走去。

走至殿外，那二人转到拐角隐秘处打开了食盒，李存勖觉得蹊跷遂上前探看，谁知却看到一个宦官正将什么东西洒在羊羹上，那是李存勖未见过的液体，他瞬间就明白，这定是□□，有人要李柷的命。

贺兰薰要上前讨要说法却被他制止，两人躲在树后，又等到两个内监进去殿内才跟进去。

他们等在门外，和今天一样，李存勖的上齿咬紧了下唇。

等到李柷刚要去吃那羊羹，李存勖才慌忙冲进殿去，拉起李柷往外跑，说是贺兰为他准备了好东西，让他去看，两个宦官不肯放人，李存勖连威带喝地挡了下来，趁他们犹豫之时带着李柷夺门而出，将那两块羊羹也带了出去。

“你回去只抱怨我将你的羊羹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千万无需刻意。”他嘱咐李柷。

李柷得知了实情，吓地说不出话，愣愣地点头，他想起宫中近年总有皇弟不明不白的夭折，现在想来多半都是人祸。

“给你。”贺兰薰拿出凉皮，笑盈盈地递给李柷。

那天是李柷的生辰，每年的生日他都会吃羊羹，只有那年换成了凉皮。

至今他们仍不知道派人给李柷下毒的幕后主使是谁，但那都不重要了，想要他们命的人太多了，他们能做的只有被动的防守。

贺兰薰看看李存勖又看看李柷，嘴角还是扬起一抹暖暖的微笑，目光从竹林最顶端望去，湛蓝的天空变得遥远虚无，云彩缥缈着丝丝缕缕地勾勒在天边，快到仲秋时节了，李柷的生辰也快到了。

朱温进城了，还未下马，城门口一群群犬马就跪下来，这里面有曾经就为朱温效力的，也有不少趋炎附势的，更有很多临阵倒戈的。

对他们来说，活命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至于谁当皇帝，他们不在乎，反正不会是自己，那么追随势大的总是没错，这样时候，多出份力以后还能换来荣华富贵，他们坚信这一点。

至于信念，那算得什么，至于尊严，有上面的人在，有金钱身份地位这样属于统治阶级的枷锁在，这种东西就不存在，还有唯一一种尊严的获取途径，就是去践踏比他们身份更加卑微的人，以此获取心理上的满足，就这样一级一级践踏下去，直到扭曲。

每个时代，都盛产鹰犬。其中也并非所有能配得上“鹰犬”这蔑称。

人群中有两个人跪行向前，几乎是趴在地上爬行的姿态，朱温起先并未注意到他们，直到两个人呼天抢地地开始请罪。

朱温原本笑着眯起的双眼，开始睁大，直到变成比他原来的眼睛还要大的圆目，笑容也瞬间消失转为怒意。

这两人是朱温安排在辉王府监视李柷的，如今两人却来回禀的是辉王李柷去向不明，他怎能不生气，不，他是该震怒，李柷找不到了，他来长安做什么，下一步的棋该怎么下全都乱了，朱温恨不得提刀将两人砍去脑袋，人群中的人开始看热闹，马前匍匐着的两个人还在哭喊着。

“辉王自从自设府邸以来就没有几个人随身伺候，素日也就和郡主下棋喝茶，抚琴作画，要么就是去东、西两市上闲逛，傍晚便会准时回府……可，可昨日不知是怎么了，出去了就再没回来。”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知道这解释有多苍白，朱温甚至什么都没听见。

他不管过程如何，他只在乎结果，就是他要李柷这个人的身份，一个将来会任他摆布的傀儡皇帝，一个他过些时候可以随时舍弃的活生生的玩偶。

朱温也在后悔，长安早就人心惶惶，每天都有逃出城去的居民，为什么自己不早一点命人将李柷看管在辉王府内呢，他早该想到辉王的身份应该这样重要。

身边有人在说话，他也没听进去，他只怕是李存勖已经带着李柷出城去了，自己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场空？不会的，他是朱温，从来不要这样的结局，长安城这样大，李柷未必就出城了。

李柷……为什么一定要是李柷，能够名正言顺接替皇位的不见得只有李柷这一个皇子。那个皇长孙不一样可以吗，之前只是因为他是李茂贞保下来的人，他不愿用他。

“雍王呢！雍王李烁在什么地方！”

他突然叫喊起来，可以说是怒吼。

周围陷入一片安静，跪在地上那许许多多的人，面面相觑，紧张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