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奇怪的女人(1/2)
我遇到了一个女人,就从“悠悠然”出来,她跟我擦身而过,当时我注意到了她——我不可能注意不到她,她有着四五十岁的面容,黄瘦,一头杂如枯草的黄白头发,眼神熠熠,过于精神,颧骨翘起来,脸颊窝进去,微微有些龅牙,鼻子前面稍稍呈一个团。她从我旁边经过,挎着一个墨绿色的包,里面的一串钥匙哐啷啷地响。她看上去苍老而且邋遢,可是这个包又是年轻人才用的,挂在紫灰色的衣服外面不伦不类。
我出来得急,险些撞到她身上,因此我赶紧说了一句抱歉,可是她像没听见一样,连头都没转一下,依旧沿着原本的路径,用熠熠的眼睛盯着前面,自顾自走掉了。
这会儿太阳升得很高,透过云层射下来,落在脸上痒酥酥的,我已经不知不觉耗掉很多时间了。公路中间依旧是狼藉一片,没有通车,可是沿着街走动的人多了起来,我留意看着,尽是面朝着我来的,我大概能猜到这些是钢厂值完夜班的工人。
通川钢厂,之前我丝毫没有了解,来了这里以后才发现,之所以会有那样多的异乡客选择在此驻留,与这座规模不小的钢厂不无关系。
通川这座城市正如其名,虽然火车站脏乱破败,可是来往的运输量相当大,四通八达,算是省内较为实际的枢纽。通川钢厂的钢材每每输出,而运载着原料的卡车每天会准时开进厂内。我观察过楼下不远的“丫”字形分岔路口,也许是因为楼下那条路正在施工的缘故,车辆似乎都绕着弯,从“丫”字岔路的较高的一条道上缓缓转弯,向着那条愈降愈低路驶去。
我一直很想去钢厂看看,从小到大没有眼见过什么工厂,觉得是一样稀奇的东西,但是站在路边看这些倦归的男男女女,不仔细看都分不出性别来,我又有些怕,不知道该不该去。
在媒体上看新闻的时候,见过那些整齐划一的大型厂房,出现在荧幕上的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给我留下一种印象:似乎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工厂都是那样,似乎工厂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
我再看眼前的这些,我看他们身上一水儿的枯灰工装,脚上都是黄胶鞋,有些手里攥个黄帽儿,有些打着空手甩来甩去,相同的是都没有精神,我禁不住地想,我以一种参观的念头去看这个地方,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去打量这些人,是不是有些不够庄重?是不是一种忘乎所以呢?我有些胆怯,不敢往前去,我总觉得想象与现实的差距,一旦摆在眼前,我会因此感到惶惑。可是我还是向前,逆着人流,向渐渐走低的那条岔道走去,我还是想看看。
很快就走到了,一栋相当漂亮的建筑,很高,有十一二层,顶顶上面架着“通川钢厂”四个大字,楼身两边垂着红彤彤的条幅,很啰嗦的几十个字,我没有细看。这应该是人事管理和厂里领导坐班的地方,门口停了很多车,还立着一根高高的没有旗帜的旗杆,孤零零的。
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钢厂的大门在哪里,零零星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几个工人,在那些停着的车辆间穿梭,我想要拦着问问他们,可是又怕被笑连个门儿也找不到;我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
可能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太久有些招眼,就有一个人绕到我面前来问:“你是干什么的,站这儿干嘛呢?”他没有穿工装,而是一身笔挺的西装。
我连忙说:“我想问一下,钢厂的大门在哪里呀?”
那个人上上下下把我给打量了一遍,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就看看……”
他脸上浮起一阵不信任的笑意。
“找什么人吗?”
“不是……”我摇摇头。
他懒得再问,向另一边甩了一下手:“那里面!”我连声道谢,正要走,他叫住我说:“工厂重地不许进人的啊!要看只能在外面看……你莫不是……”他瞅着我,脸上的神色有些戒备,我大概明白他是在顾虑些什么,于是我赶紧着说:“好好,我知道,只是看一看,没有别的了,谢谢您嘞!”然后弯弯腰,快步向他指的方向走去。
这扇铁门真是被藏得极好,在刚刚看到的那栋建筑的后面,在拐个弯的一丛丛的藤蔓里,我找到小小一扇可以拉开的门,这是开在大的铁门上的,大的铁门上全都是缠绕的藤蔓。这一定不是原料车或者说钢材车进出的厂门,大概只是供工人上下班的近路。不过这样隐蔽,我不知道刚来这里上班的人会不会有和我一样的找不到门的困惑。
“你在看什么?”
我吓了一大跳,背转过身去,我的后面站着一个女人,正是刚刚和我擦身而过的那个女人,我很疑惑她怎么折返回来,而且像我一样在工厂门口转悠。
她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笑容,朝着这扇小门扬扬下巴:“你想进去?是不是?”我迟疑了几秒,然后点点头,她的语气是亲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相总有些凶狠,我防备着她,可是不能太没礼貌。
“里面没什么好看的,工厂里头危险得很,还是回去吧。”她用手抓住那扇小门上的一根钢筋,她的手跟钢筋一样的僵硬挛蛮,“唉!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得珍惜,那里头多少的人想要安安稳稳地出来都办不到,你们怎么还想进去呢?”这样的话听起来怪兮兮的,可她笑着说这些话,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恐怖,在这样的早晨,浮尘间隙中浸满阳光,在满眼的阴绿的藤蔓下面,她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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