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陆安迪往事(2/2)

刚才是玩笑，这个问题却是有实质内容的，可以看作一种试探。

“你知道，她的画很有灵性，对光线与空间之间的契合有着非常独到的理解，这一点，绝大多数建筑专业的学生都做不到，这是我愿意接受她的原因。”

穆棱淡淡道，“然而她的缺陷也非常突出，对尺度缺乏敏感，工程结构基础非常薄弱，细节缺乏准确，想要成为真正优秀的建筑师，这些几乎都是致命的弱点，这一点，我相信方教授也很清楚。”

他没有提到方梓君，因为方梓君并不是决定因素。

“你的目光专业犀利，对她的优点与缺点同样了解。”方文清点头，这个评价虽然有些苛刻，但也很诚实，“不过作为她的老师，我想说，陆安迪的确有很多不足，但那并不是她的缺陷，她需要的也许只是时间。”

穆棱挑了挑眉，“哦？”

“你也知道，建筑学专业本科通常是五年学制，但我们这个学校只有四年，而陆安迪真正学习这个专业的时间，还不到两年。”

“两年？”穆棱非常惊讶。

建筑是一门综合繁复的学科，即使作为一名可以凭学分跳级的高材生，他也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建筑系的学生可以学两年就毕业。

“她参加了学校建筑学一年级的考试，并且都通过了，不过可惜，她的系主任不肯放人……　后来这件事闹腾了很久，一直闹到校长那儿，最糟糕的时候，她差点被学校开除，因为她一心向着建筑，本来的专业就拉下了，她的系主任以影响学风为由，提出杀一儆百，以杜绝学生以自由散漫、不务正业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本专业。”

穆棱倒是想不到会如此严重，微微愕了愕，“后来呢？”

“后来，经过校方的协调，陆安迪写了一个保证书，保证在一年内通过国内注册会计师考试。如果顺利通过，经管系同意放人转系；如果通不过，直接开除学籍，赶回老家。”

穆棱吃了一惊，全世界的c都不易考，何况陆安迪还有那种容易认错数字的失读症！

而且，他知道陆安迪最大的障碍，还不是失读症。

“即使这样，学校还是要求她的保证必须要有一个担保人。”方文清拍开杂草根上的泥巴，“这个担保人，就是我。”

“方老师是个热心人。”穆棱看着那盘淡紫色的洋桔梗，却想到小商山洁白的雏菊，“替她担保，是因为方老师相信她可以做得到？”

“不，是因为一个女孩子为理想如此孤注一掷，连我都感到万分震撼。”方文清微微叹息，“她的身世也很特别，父亲早逝，母女相依为命，生活在一个至今无法通车的深山僻地，她的母亲是那里唯一的小学老师，已经教了快二十年书。你知道那种地方考出一个大学生有多么不容易，万一她真的不能通过考试，被开除学籍，那真是前功尽弃，天大的遗憾！”

那种地方，真的只有知识与学历才能改变命运。

“她做到了？”

如果做不到，也不会作为建筑专业的毕业生出现在gh吧。

“她做到了，成为那一届会计专业第一个通过c的学生。拿到这个证书，就算是在上海一个竞争这么激烈的地方，也足够找一个过得去的工作了。但是她告诉我，她并不真心喜欢会计专业，那些数字有时会让她恶心崩溃，就算万一真的要当会计，她会选择回去她家大山外的那个小镇，那里离她母亲更近一些，但她铁下心肠，只想成为一个建筑师。”

方文清说，“你说，这样的女孩子，我怎么能够不帮她？”

穆棱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陆安迪的履历上根本没提到过会计专业和c，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成绩平庸到差强人意，但灵性尚未泯灭的建筑专业普通毕业生。

方文清终于把杂草清理完毕，拍掉手上沾染的泥灰，“好啦，我这老人家唠叨了这么多，其实也只是希望你了解她多一点。她能跟到你这么优秀的上司，我深感欣慰，她一直很努力，如果仍然做得不好，也希望你能多点宽容。”

其实方睿姿也是方文清的堂侄女，跟方梓君还有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但他推荐到gh的却不是方睿姿，而是陆安迪，可见对这个特别的学生，他有多上心。

穆棱看着他鬓边斑斑白发，只觉为人师长，真是用心良苦，又想起类似的话，好像自己也对洛依说过，不觉心里一哂：难道我也开始老了吗？

他对陆安迪，其实也不差。

点了点头，说，“好。”

穆棱说“好”的时候，蒋芹正站在厨房的窗边，看到这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弯腰帮自己的丈夫搬起一个沉重的花盘，丝毫不介意西裤与衬衣上落下的泥灰。

她转头对陆安迪说，“安迪，这是个好男人，素质高。”

陆安迪正在洗菜，水声哗啦啦的听得不清楚，关了水龙头才问，“师母，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