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在野战医院(1/2)
第六战团的指挥官是高其狸同志,年富力强,面容端正而英武,我们敬重他,因这位前辈亲身参加过流火革命,他还说自己有幸与边宁同志见过一面,在他回鼓山述职的时候。说来难为情,我们都期盼他下次负伤——一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伤小病——他能来这儿,到时候一定要听他讲讲,他是如何与边宁同志见面的,有没有说上什么话。或许等战争结束,他可以写一本回忆录,这样他就不必生病来医院,我们就可以知道他的那些传奇经历。
但现在我看见了他满是创口和撕裂伤的尸体,他下半部分的脸颊被一发热弹融化,嘴唇和下颌骨变成焦黑凹陷的坑洞,灼烧的灰沾满他的脸庞,使他英气的眉毛和干练的短发都变成塑料线团一样脏兮兮的样子。我们尽可能为他擦干净身子,但人不是布匹,不论如何是不可能将他溃败的创伤弥补回来了。他咽喉的孔洞里,曾经发出激励人心的怒吼,如今也像是夜晚黑黢黢的山窟,只有隐约的回声了。
听一位打扫战场的同志说,当时把高其狸同志从机甲里解下来的时候,庞大的白霜-陆型厚重的防弹板已经变成海钓的渔网那样,他的整个正面都遭了很大的伤害。“他像是从泥里扒出来的,脊背上扎满针管,维生剂都打完了,肾上腺素拮抗剂也打完了,他一直没有撤下来,太阳第二次落山前就在那里,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十一天后的凌晨……”
战团长铁青着脸赶到医院时已经傍晚,他站在广场上——这里堆满了战士的尸体,因为太平间和所有病房都已经占满,我们准备了棚子和白布,但并不能盖住所有牺牲英雄的遗骸。
“高政委同志,以及所有在怀山七四一高地战役里死难的同志们,他们的尸体就在这里,为解放全世界受苦难的人,流干了身体里最后的一滴血,他们是当之无愧的人民英雄。今天我们将他们埋葬在这里,因为敌人不会在前线等着我们哀悼完毕,所有的,第六机甲陆战团的战士们!我要求你们立即振作精神,检查装备,随时待命!”
我站得远远的,就在一楼门厅外的廊柱后面,那些战团的男子们齐声发喊,我瞧见队伍里的秦人和吐蕃人,有几个鞑靼人,剩下的我认不出来。这支战团在不断壮大。他们的眼睛就像烧红的煤球,我不知道他们真的这样难过,满以为见惯了生离死别。
葬礼的事情全部交给我们了。这支英勇的队伍和他们死硬不近人情的长官在阴沉沉天空下唱完《统一战线之歌》后,齐齐举起电能机枪,朝天空鸣唱的尖声礼炮,滚烫的子弹一定撕破云层,让灿烂的日照洒落,不然为何他们的热泪如此闪烁着光芒。
二十九连指挥员厉声高呼:“全体都有!向后转!二档机动,跑步前进!”
我瞧着这支在火焰和革命之锤中锻炼出来的钢铁之师迈着震天动地的步伐,远去的背影像是推移向地平线的山脉。当时没有人怀疑他们会失败,谁也不会怀疑,直到□□年十一月的红海乡会战,资产阶级的反动势力用潮水一样的智械集团军将第六、第九、第十二、第十七和第三十四战团淹没,第六战团可敬的战士们没有回来。
一个都没有。
因为死去的战士实在太多,医院前的空地堆得极满,病房里还有受伤的,太平间,停车场,办公室和临时指挥所,坐在尸体旁开术前会议,我们没处去,这样一个小小的野战医院,那时候的我却只是一个愚蠢的年轻规培医。
死人需要赶紧下葬的,原本有运尸车负责转送,但现在他们人手紧张,拖延着,用不到三天,尸体该烂得不像话了。附近没有殡仪馆焚化炉,只能埋在土里。没有棺材,用床单凉席裹一裹就当棺材了。我们能怎么办呢!外科主任已经睡了,头枕着一个不知名的色目人战士的腿。
晚上七点四十分的时候,有一群做法事的和尚尼姑,他们吹着法螺,肩膀上扛起白幡,走来时朝路两边洒纸钱,黄色的印着金刚经、普门品的纸钱铺在炮弹坑和运兵车的辙印上,沾湿了,附着泥土,这么夜的时候他们竟然来了。是专给死去的人民派战士收敛尸骨的。
站在广场的台子上,白天这里站着第六战团的团长,当时他从漂亮、雄壮的壁垒机甲里走出来,风尘仆仆的脸颊满是男人气概,叫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情不自禁。现在这里站在心内科的年轻主治,他高声宣读着前线的消息,见到和尚们的队伍,他又急忙开始朗读领袖的政治提纲。听说他读本科的时候赢过六次歌唱比赛,平时会唱戏,声音又尖又亮,现在已经沙哑了。
“……我们的事业和目标,不仅是一场阶级革命,更是对人类文明的大改造……所以要时刻保持学习,对封建传统加以严厉的批判!”
月亮出来了,跟着那些肥胖的和尚尼姑们一起来的,我竟不知道月光会这样温柔,罩在人身上就像消毒纱布一样,那些可怕而可怜的尸体们已不再悲恸了,沐浴在凉爽的晚风里,爷儿江吹来湿润的空气,河畔菖蒲摇曳的声响也很清澈,还有螽斯和斑鸠的叫声。
他们一来一切都好了,那么多帮助挖掘坟墓的人手。他们一个个都十分有力气,虽胖但有劳力,一部分年长的出家人站在坟包旁诵经,瓮翁的,和那些虫鸣鸟叫没有两样。
我已不知为何夜晚这样空凉,四下是堆纸钱的荒凉战场,白天燃着火焰的紫叶小檗、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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