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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人口简单,也确是民风质朴善良。
阿昙初至时,因着模模糊糊的妖孽一说,人们颇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后来见着酒坊依旧,人也依旧,而且这孩子长相讨人欢喜性子温和纯净,也便渐渐淡了流言,不计较那些别的捕风捉影之类的事物。
她先前说了,阿昙已长到能让小姑娘脸红的年纪。出门转了一圈,倒也不说大出风头,总归是被某些人惦记上。有小姑娘甚至专门打听了跟到家里来。
阿昙兴冲冲回到家,顾不上院子外卸行李牵马拆轴得忙成一团,望见她眉眼便是一弯,少年清丽的颜貌甚至蕴着几不可见的羞怯。牵着她的衣角便把她拉到一边。寻常的风清云淡——那些不符合年龄的持稳——仿佛也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冲到一边,却是多了几分年少的急促。
门外的柳树在青石路面外婷婷袅袅,他从怀中套出那裹着木簪子的小布包要送给她时,她远远得望见路口的转角处,那悄悄隐在墙后巴巴望着这边的女孩。
阿昙注意到她的视线,眸子一瞥,眉头就有些蹙起来。想太子长琴自是无论如何皆沉着冷静从容不迫着的,可她所见的是阿昙,渡了凡人的魂魄有着凡人身体的阿昙,少年时脸皮薄约莫总该是如此,被这样默不作声得瞧着,竟也脸微红了点,似乎有些气恼。
“她与我没关系……这样跟过来,说也不理,不知……”廉耻。约莫是觉得话有些重了,话语在唇齿间含住,最后一个词没有讲出来。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物件,因为自己素来不喜金银,阿昙要挑着这样一支簪子,定也不容易的罢。
她也笑开,木簪子在指尖灵活得转了一圈,又递回给他:“来,给阿姊戴上。”
于是阿昙很开心很乖巧得给她戴簪子。
沁凉的发丝如墨般倾泻,侧面一点月形珠坠垂落至肩,那支雕刻精致的木簪绾发,带着木料本身淡淡的香,抬眸时的那一眼笑靥,竟是让阿昙都怔忪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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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很认真得活,很认真得过每一天。就像一个真正的凡人那样。
不,她现在就是凡人。雪皇总担忧她做惯了云端之顶的上神,从来没让任何人的身影进入自己的瞳眸,便学不会做人。而实际上,她做得很好,很出色。
阿昙想来也是学会了做人的,若不是知道……好吧,太子长琴是阿昙,阿昙却不是太子长琴。
她注视的只是阿昙,她看不透阿昙身体里属于太子长琴的残魂是个什么模样。
太子长琴经过数百年渡魂,魂力消逝是其次,更为不堪的是他因渡魂已沾染世间浊物……凡人便是浊物,身体是浊,魂魄是浊,情感是浊,沾上了要取下总是不易的,他却必须融合了凡人以生。而当这些浊物越积越厚,她能见到的,便是那仙人魂魄所燃烧的纯粹的光火已然暗淡至此。
阿昙小时候,每夜痛得睡不着时,她就那样抱着他,看他身体中的魂魄相互之间不断侵蚀不断融合,然后组成一个新的顺应了人体规则的魂魄。契合得有多深,将来撕开时就有多痛。也许是十几年,也许是几十年,那属于凡人的一半魂魄就会枯萎,他就必须把那部分生生撕扯下去,然后寻求新的魂魄与身体融合。
融合不是简单得拼凑。融合是两者不停得影响着彼此。仙人残魂自然强势,但凡人魂魄也总归是或多或少在残魂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待得后者将亡时,便如跗骨之蛆一般。人若生了一个疮,这疮便会发肿恶化甚至腐烂化脓,慢慢侵蚀人的血肉。这蛆虫病瘤也是一样,它是将灭的魂魄,所以它也会侵害魂魄,损伤魂魄。
仅仅这数百年,这样少的几次渡魂,便哪怕青华上神拿天底下最纯粹的火焰煅烧千年,还会怕烧不尽杂质。所以太子长琴从第一次渡魂开始,他便不是太子长琴了。可天底下能被太子长琴的也只有这残魂,所以他自然还是太子长琴。
她始终记得,见到阿昙时的第一眼,那对眼瞳中扭曲痛苦沉淀着深深的绝望与满满的不甘的眸光。然后她便知道,阿昙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阿昙一样。但无论如何,阿昙把自己当做阿昙,她也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总归是,她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是青华上神一缕神识。彼此都有无法说出口的,也就相互抵消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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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下起雨来,雨水溅在飞檐上,又簌簌往下落,四散成小小的雨花,落了满地。
阿昙做了个噩梦。
她急急丢下手上用苇草编织了一半的篾框,反手掀开竹帘子往里看。一帘之隔,木榻上惊醒的少年,一手紧紧抓着木沿,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节甚至捏得发白,一手捂着眼睛,脸色惨白,冷汗顺着发根缓缓滑落下去。
“阿昙?”她轻轻唤了声,有些无措。阿昙已经长大了,她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抱他哄他了。
他像是蓦地回神一般,移开手怔怔望着她,似乎一时还认不清楚自己身前的人是谁,眼神茫然而无措,呆愣愣得似乎连此时此地都不甚明白。
“阿昙是被魇着了?衣衫可有被汗打湿?”她从檐下的竹椅上起身,撩起帘子挂在门框上,天上乌云密布屋子有些暗,这样稍微亮堂些,进得屋来便要去给他寻衣服,“换一身吧,外面还下着雨,七月天也该受寒的。”
阿昙依然还是那样望着她,眸光渐渐缓和下来,面色也恢复如常,只是还是有些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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