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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襁褓深处,鼓起个拳头大小的包,蠕动着,直到慢慢探出头来——赫然竟是只松鼠!
此刻看来,它竟无丝毫妖化的迹象,眼瞳仍是漆黑的,皮毛棕褐相间,指甲略长只当是未勤加修磨的缘故,小小的身躯玲珑可爱,恍然仍与普通生灵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不知为何,竟无任何活物的气息,若不是见得它能动弹,定然以为这只是石块抑或木头雕刻而成!
就算是先前那鹤妖的敛息之术,亦不曾有这般神通!想来连咫尺之隔的徒离也无法探寻到它的存在,并非偶然,而是它做了什么之故。
松鼠缩在襁褓中,静静得、沉沉得看着毫无知觉的鬼童。要收敛妖力并不是件易事,更何况是这濒临崩溃的身体。连它自己都感觉到身体正在僵硬得逐渐失却温度,血肉像是被寸寸割裂的剧痛,每一瞬间都在试图泯灭他的意志。
他知道这鬼童便是自己的下一个宿体,在杀了鹤妖的时候他就能渡魂,但他是何等的谨慎,前有无法控制的渡魂之苦,后有兰花妖姑获鸟紧追不舍,事态未得清明之前他怎会将自己置于任其宰割的险境?现在看来,兰花妖并未有杀此子之意,鬼鸟亦不显赶尽杀绝之象,性命倒是无忧。
松鼠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漆黑的眼珠毫无灵动之色,却是自那瞳眸深处慢慢晕染出血一般的红,瞬间侵占了整个眼瞳,那小小的躯体竟像被戳破的气球似的整个儿寡了下去!
就在松鼠皮囊失却了魂灵,无法承受鬼气而崩裂开的刹那,自鬼童布满白翳的眼瞳边缘,渗透出妖异的红光,那鲜红的冷芒越来越盛,某一个瞬间,他的身躯上竟出现庞大的幻象!幻象如雾气磅礴开,明明是无形的,却似乎拥有实质般可以触摸。雾气艰难得一点一点渗透入凡人躯壳,久远的无穷的记忆,源自太古的浩瀚的魂灵,只一眼,便如同穿越亿万载时光,直面了一个无法再被注目的时代。
那白雾逐渐消失时,鬼童的身躯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原本便惨白的皮肤如同蜡染,血管暴露如虬结,就像是有虫子在血肉里钻动般可怖,口中本能发出惨痛至极的、似啸非啸的厉声。
鬼童之身原本无知也无觉,眼不能明,口不能言,耳不聪鼻无用,然而渡魂除了将他人魂魄硬生生塞进来之外,也并不是一无是处,两个魂魄在融合的过程中,形成了一个犹如母体般的先天之境,哪方魂魄势强必然会根据自己的特质改造身躯,因而鬼童闭塞的曲窍被打通,论起五感知觉来,应与常人无异。
于是,渡魂该受的苦楚……他无可避免得再次承受了一番。
好在此地灵气分外充足,在漫长的渡魂生涯里,这地界的环境已经算的上是难得优越的了。月眼泉中的潭水剧烈得震动着,几欲凝结成实质的灵气疯狂涌入鬼童躯壳,便见得泉眼之外的屏障渐渐薄弱,而姑获鸟凄声厉音越发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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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能听见姑获鸟之音,鼻尖能嗅到身上的血的腥气,口中能发出疼痛的嘶吼,身体也能感受到疼痛的知觉……可他唯一没想到的,眼瞳的白翳在渡魂完成之后还是无法完全被消去。
他眼中所见充其量只有个隐约的影子罢了。
剧痛冲击着他的神智,艰难爬出襁褓,每一寸血肉都像是要寸寸撕裂般虬结痉挛。
泉眼的禁制约莫只能抵挡到入夜之后,他也无法想象,这群鬼鸟这样执着于鬼童是为了什么,但想必,就算为它们所带走,也不会比留在这泉眼外自生自灭更糟糕。毕竟,鬼童的命格与体质,注定他在怨鬼之间比回到人世更好,而且曾经妖化的烙印就刻在他魂魄中,无论渡魂多少世,大概也无法磨灭,在未能想到合适的法子掩藏起之前,他不能再试图踏进人世。
他就躺在地上,挣扎着试图从剧痛的梦魇里挣脱出来,鬼鸟的叫声越发清晰,直到……他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触碰到他的身体。
意料之外的变故让他本能得紧张起来,因恐惧而激荡的心绪将通身的鬼怨阴气更剧烈得释放开,可那对手臂,依然紧紧环绕着他的躯体。
模糊之中,女子依然一身洗得变色的靛青道袍,妖毒与鬼毒侵染上她的躯体,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仍旧是那般淡然的神情。她的眉宇仿佛山水画中浓笔重墨的线条,苍白如纸依然是缠绵悱恻的艳,那样的眼神,宛若隔着云端的虚渺,没有任何属于这尘世的气息。
“我是注定遇到你的……”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许静谧,“你是这世的因,也是这世的果……为什么,要害怕……我呢?”
“即使是化妖……也要……离开我啊……”
无视他的恐惧与抗拒,她却是,低低得,哼起歌来。
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曲调,遥远的,苍茫的,仿佛一条来自亘古的河流,浩浩汤汤而来。在这声音中,一切知觉都在淡褪,万虫噬身的剧痛渐渐远去,他的心境,也仿佛和入了那苍寂的天地间,从未有过的……平和与释然。
可黄昏倏然远离,天幕之中血红的霞光失却色泽,阳气变换了阴气,夜幕已然盘旋在天际。
他感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自己身上流走,魂魄中那样深刻的烙印竟也慢慢消失一般,努力得睁大眼睛,来自魂魄的视线穿透眼瞳深处的白翳,注视到一张看不清面目的颜容。
——明明,可以那样清晰得看到她的五官,她落在他视野中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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