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舟上客(2/2)
书院结识,气味相投。不久泠父右迁长安,他自然也一并随去,两人依旧经常通过书信来往。云梓辰知道泠皓已在三年前的武举中夺魁,就任都尉,本应事务繁忙才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扬州。“令堂前些日子来信给我,说崇爵你要进长安应举,让我多照应些。我知道在这家店一定能等到你,就在楼上租了间屋子住下,刚有伙计告诉我说你来了。”
“原来是这样,真麻烦泠兄了。”
“我也刚到了几日而已,还怕把你误过去了呢。”泠皓轻笑,在云梓辰边上坐下,“老板,给我也来一碗!”
两人边吃边聊这一路的奇人趣事,待到出了店门,已是日上三竿。
依旧是坐船北上,雇船家时,泠皓特地给云梓辰指点,哪样的人比较信得过,哪样的船看着舒服却不结实。云梓辰心不在焉左耳进右耳出,面上却不住的点头称是。
“我收到令堂的信,可着实吓了一跳呢。”
“哦?为何?”
“崇爵你工于作画,文笔也很出彩,为何想要去做武官呢?”
“其实对我来说文武都一样啦,但文举还要再等两年,家里催婚催得紧,我也是借机找借口跑出来。”
“哈哈……原来是这样!哪家姑娘这样好福气?”
“别提了!家母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堆姑娘小姐的画像,整天问我有没有看上眼的。我才十六啊!至于这么着急吗!光这样就烦死了,再把人家娶过来,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说起来,泠兄可有心上人吗?”
“……还没有,家父没提过我的这类的事,我自己也不太好意思问,就这样一直拖着。”
入夜。
北方的夏天来得晚,一过了长江,天气便凉快不少,尤其在江面上,到了晚上更是冷得沁人。
一阵凉风吹来,泠皓打了个哆嗦,冻醒了。夜凉如水,醒了就再无睡意,转头看向云梓辰,身子紧紧蜷起来,看来睡得也不舒服。泠皓轻叹了口气,拉过床薄被给他盖上。自己披了件长衣,跑去舱外看星星。
此时还未到十五,天上悬着一弯新月,很细很长的一条,却亮得耀眼,衬着四周的繁星失了颜色;只在接近天地相交的地方有几点亮亮的在闪,不过是橙红色的。“又是谁家未眠人呢?”闲着无聊,想去船尾找船夫船娘聊聊天。泠皓一回头,却愣了。
眯了眯眼睛,还是看不到船尾。泠皓心想,难怪看不到星星,原来是起雾了。又抬眼看了看高悬中天的玉蟾,四周果然有一片毛边儿。
摸着船舱向船尾走过去,看到只有船夫一人在摇棹,船娘身上披了毯子靠着船篷睡得正香。船夫听到响动,看见一袭暗红衣衫,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熟睡的船娘。泠皓了然的笑了笑,点点头。
泠皓看了看船娘,四五十岁的人了,长的也极为普通,就如同瀚瀚苍天下的一枚尘籽,船夫也如同尘籽一般。天下太广大,一枚尘籽也只有找到一个可以依托的支点,才能存在下去,不被雨水浸没,不被旋风刮走,即使那支点也如同自己一样弱小无助。泠皓心里升起了一种无可名状的苦涩之感。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人了?
“公子,这大雾锁江,咱们恐怕要走慢些了——不过没关系!这种雾大概一早就能散了。”船家刻意压低了声音,与泠皓耳语道,“……真是不好意思,人老了爱忘事,忘了提醒两位公子,这北边凉……”
“没关系,我不是带了厚衣服了吗?船家,一会儿如果你婆娘醒了,就让她睡舱里吧,这么大年纪,沾了凉气不好。”
“哎!”船家惊呼,又忙捂住嘴,不住地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神情慌乱,又有些不好意思,“公子长的真俊,不知是哪儿的人?”
“我是杭州人,不过在长安任职。”
“哎呦!那您可是皇帝手下的大官啊!我眼拙,有眼不识泰山——”
“我只是个小都尉而已。”
“公子你一看就是贵相啊,过不了几年一定是个大将军的材料。哪像我家儿子,二十五六了,还娶不上个媳妇儿,就知道种地,卖点东西也卖不好……”
老人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琐事,泠皓却心不在焉的把目光瞟向远方:河两岸有些村落,烛火摇红,灯光倒映在水里一漾一漾的,泛着冷清;远处传来舞乐的声音,丝竹、鼓点、人的笑声,还有鱼跃出水面的声音。
泠皓突然有感而发一般轻声喃喃:“二十五六岁不务正业的人呐……”
还是觉得冷,不由自主缩起肩膀抓紧领口,月光朦胧,洒在泠皓身上,好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银光。泠皓立在船尾,火把光影阑珊,他如同不食烟火的仙子,在迷茫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人间。
荠舟清风渗,新客枕尚温。雾凝压天阔,月寒映江深。月隐红鲤面,波乱明光痕。对烛相照泪,灯火未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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