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1/3)
提起京城董氏,人们往往会想起“名门世家,清贵流芳,官声显赫,子嗣兴旺”一类。
都是褒言,却还没能达到让人羡慕嫉妒恨程度,更多的是惋惜:这一家里,十之八|九都是“就差那么一点点”。
说是名门世家,没错,董家出过丞相、尚书、郎中、御史……大大小小二十来个官儿,可自董老丞相过世后,董家留在官场上的董彦洵和董彦沣两个,一个是礼部祭祀郎中一个是督察院佥都御使,都被卡在了正四品衔上——京城天子脚下,三品以上方能称“大人”。董氏兄弟出生好读书好相貌也好,偏偏就缺了为官必须的那一股子机灵劲儿,在官位上自然是就差了这么一点点。
说清贵流芳,也没错,老丞相和两兄弟都是人品高洁人人称赞,但董家还有个老幺,谁都知道这董彦浚十年前因通奸罪被斩了,这无疑在董家一清二白的门楣上抹了重重一笔擦不去的污渍。
说官声显赫,丞相府金字高悬,这可是全京城独一份儿。要知道文官与武官还有不同,勋贵里光异姓王就有四个,大大小小的公侯伯爵加起来得好几十家,但是站在百官之首的丞相从来就只有这么一个!看来独一无二,可现在撑着这块牌匾的不是老丞相,而是重病缠身的老夫人,哪天董郝氏撒手人寰,董家立刻就得摘牌子,换成普普通通的郎中宅,都没资格再叫府。
还有子嗣兴旺,主要得益于娶了贤妻。董彦洵的妻子乃是衍圣公府嫡枝,老丞相三次亲赴曲阜才为长子求来这桩难得的姻缘,孔夫人果然贤德无双,不嫉不妒努力为丞相府开枝散叶;董彦沣的妻子秦氏虽没有大嫂那般显赫的家世,但也极为贤惠。在两位夫人的努力下,丞相府孙子辈儿一共十五人,其中十个都是嫡出。让人唏嘘的是,这些都是前丞相夫人罗氏的血脉,可怜董郝氏为相府操劳几十年,竟落得偌大家中再无一人承她血脉的结局。
这一桩一件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加在一起便是天差地别。
董郝氏是母亲,高居孝道之上,本就在名分上俯瞰继子;又是一品诰命,老丞相桃李满天下,无论是谁见到董郝氏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师母”。
再者,董郝氏初嫁来的二十年确实贤德恭谨,董彦洵兄弟敬重继母;再有幼弟被大义灭亲,使得两兄弟对继母更加愧疚,更使董府上上下下皆唯董郝氏为尊,虽然孔氏过门后掌了家务,但无处不恭敬婆母。
直到董郝氏忽然闹出这桩荒谬的以死相逼,董彦洵兄弟才发现董府内竟然无人再能与老夫人相抗衡,就算不顾脸皮闹到官场上,两个并不算得帝心的四品官也未必拧得过丞相夫人。
亲戚同样求不得,有衍圣公府睥睨皇族千年不倒,可谁不知孔家乃是礼教之本,怎会无故插手出嫁女的家事?
要说这俩兄弟还有亲舅家姓罗——二十年前就被抄了。正是北静王水溶曾感慨过的如蝗虫掠境寸草不生的那桩抄家,罗老夫人生生冻死在寒冬腊月,罗尚书也因此悲愤气绝。
董彦洵无奈,只能亲自上忠靖侯府找薛彬要人。
谁都看不到这位容貌俊美的郎中眼底深埋的疲惫,疲惫中却又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般的疯狂:董家有个奸生女,他现在能把这个奸生女接回来并昭告天下……其实,是好事?
他真的太累了,丞相府那块金光熠熠的牌匾太沉太重,他快要背不下去了。
他诗文骈赋无一不精,还写得一笔好字——这有什么用?齐家都无方,更别说跟父亲一般治国平天下。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或讥讽或感伤过“老丞相后继无人”,他听了太多,与弟弟两人也快为此逼死了自己,勤勉已经用到了极致,剩下的一分是天赋,他们从来没有过。
天生顽石,何必强作补天意?
还不如把小侄女接回来,奸生女就奸生女罢,他们欠继母太多,必须还她临终之愿。至于什么“家门不幸”、“玷污门楣”,随别人说去,这京城里有谁家是干干净净没一点家丑的?闹将出来,也不过是将来儿女婚嫁时聘许得低一些,大抵就是从二三品跌到四五品的落差,其实刚刚好,他这个同样是四品的没用的爹还能给予儿女一些支持庇护。
总归好过现在,扯着名不副实的丞相府的大旗,狐假虎威给儿女结下一门门惹眼的亲事。因他这个银样镴枪头的爹后劲不足,男孩儿尚可,嫁出去的哪个女儿不是表面风光心里苦。
所以,对于薛婉,他是势在必得。
董彦洵告辞时,一甩蓝袖,最后对薛彬一拱手:“孝字大过天,母亲有命儿子不敢不从;老母为一丝血脉心存死志,儿子唯有万死不辞。”
这位俊美郎中青黑色的眼下藏着沉重的志在必得,就如一柄双刃剑,伤人伤己。薛彬看得清楚,不由深深叹息。
史鼎还按着剑站在门侧,目送董彦洵里去,半明半暗的阳光使得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良久,才听忠靖侯轻轻哼了一声:“朝堂暗潮汹涌,逆水行舟岂是他想退就能退?”
薛彬顿时听出了弦外之音:“你道圣上将太子册典托于董家,可是其中另有乾坤?”
“你这做闲官的都觉出来了,偏他们无论如何都看不懂,也难怪闹得这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史鼎更好笑了,“你知道陈家吧?就是陈皇后娘家,皇上那几个舅爷,辞了国舅爵位不要偏要读书的。他们也帮着忙这太子大典,没担着要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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