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渊(一)(1/4)
周澶不会忘记她和妹妹周渊分开的那一天,两个孩子都哭成泪人,眼泪浸湿了衣袖,鼻涕花沾在头发丝上,四只眼睛肿的水蜜桃一般。自双胞胎姐妹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分开过,周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硬生生的扯裂开去。她和妹妹都不明白,为什么在一个清朗朗,凉丝丝的好天气里,她和父母要出发去北方,而妹妹却被留在南方。无论如何,在周澶用拳头砸了父亲的肚子,歇斯底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扯着嗓子哭喊了好一阵之后,她和父母坐在马车里,向着未知的北方出发了。
在马车里,她依旧发着她的小姐脾气,饿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她吃得比往常多,吃完了照例在车里睡起了午觉。夜宿时,在临睡之前又发表了一次想念妹妹的宣言,上气不接下气的掉了长长一截子眼泪,然后把父亲撵走,贴着母亲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午后,他们到达了澶渊城。
高高的城墙上篆刻着硕大无比的“澶渊”二字,周澶将脑袋伸出窗外,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这两个字越来越近,越来越高,于是问车外步行的母亲:“妈,为什么我们俩的名字刻在城头上?”母亲回答说:“因为你们两个都在澶渊城出生的。”午后强烈的阳光导致母亲的脸很红,眼睛也有些红。周澶拍手笑道:“原来因为我们两个叫周澶和周渊,这座城就叫澶渊城。”母亲一笑,并不答话。
虽然已是午后,但一家三口还饿着肚子,因此在城门口并没有停留。进城后,父亲说,澶渊城是黄河南岸最大的城池,过了黄河就要进燕国地界,再也吃不到南方的菜肴,因此周澶吵着要吃蜂蜜炒椰果。母亲哄她说,这里最大的酒楼是樊楼,如果那里也没有,就得乖乖的,不准吵闹,吃过了饭好投店休息。
樊楼位于澶渊城最宽阔的街道上,街道尽头是一座气派的门楼,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樊街”两个黑色大字。靠东的街边立着一座巍巍四层,气势非凡的高楼,那便是樊楼。宽阔的樊街上,铺子林立,支巷如蛛网密布,贩货的小商流连其中。整条街吵嚷哄哄,空气中混合着美食的香气,牛羊的味道,淡淡的药气、花香和脂粉味。
因为饭时已过,樊楼里一半的桌子都空着。掌柜身后的酒柜里,满满的摆放了各色酒瓶,店中的一面粉墙上,挂满了写着菜名和价格的精致牌子,全是花梨木上刻着烫金的字,看上去十分华贵。几个客人在前面指指点点,伙计恭恭敬敬站在客人身后。父亲和母亲由伙计带入三楼的雅座,这里摆设雅致,茶香四溢。推开窗户,是樊楼后院,对面一座小楼,是客房。院子四周载满了十来棵脸盆的梧桐树,阴凉着四周的游廊,中心的一小块地上,放着好几个难得一见的豆青大瓷缸,里面种满了荷花,荷叶如盖,花朵如开似闭,一缕幽香随风飘进窗来。
几个伙计端着排满流水牌的盘子,在桌边恭候。父亲和母亲点了菜肴,周澶站在椅子上,打量着写着点心名字的牌子,看花了眼,最后,她忘记了自己要吃要吃蜂蜜炒椰果的初衷,点了凤尾酥,银丝饼和菱角膏。伙计端上冰镇的凉茶,周澶美美的喝了一口,靠在母亲身上,迷糊起来。
只听父亲说:“当年这里是莫敖大哥的辖地,南方苛政,荼毒百姓,接着争战五六年,但是澶渊城还是一点没变。”
母亲的声音:“莫敖被你劝得投诚大元帅麾下,不然,大元帅一准打过来,这城池也早就不在了。”
“莫敖大哥胸怀天下,我深知他的抱负。”
母亲嗤笑:“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有朝一日,南面称孤。我只是不明白,如果他和大元帅一战,也未必就输,何必投诚?”
父亲道:“大元帅从苛政之地起兵,联合各路义军,攻下京城,驱赶暴君,得万民心,莫大哥虽然兵强马壮,但已孤掌难鸣。”
母亲黯然叹了口气,又说了句什么,周澶却睡着听不见了。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在各景中穿行,有开满小黄花的大花圃,有飘满各色纸灯的静谧空间,有深幽的暗道,有沸腾但寂静的戏院,还有一个高高的悬崖,她跌了下去,听见母亲呼唤她的声音,腿脚在椅子上一蹬,顿时醒了过来。
原来菜刚刚摆上桌面,伙计退了出去。母亲爱怜的给她擦汗,轻轻的揉了她的太阳穴,取过凉茶喂她,打开扇子轻轻扇着。父亲抱起她坐在膝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泥娃娃,涂得唇红齿白,穿着鲜艳的衣裳,引得她惊喜得叫起来,抱着父亲左右开弓啄了好几下。
三个人饱餐一顿,便在樊楼投宿。晚上,父亲借来店里的笔墨纸砚,母亲陪她习字,写着写着,一阵凉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呼得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母亲重新点亮蜡烛,说:“累了吧,洗澡去。”
伙计送来了洗澡水,母亲将从马车上带下来的洗澡盆子仔细洗了一遍,倒好水,招呼周澶来洗澡。周澶在屏风后面洗得呼啦呼啦。母亲用湿凉的布擦干净了竹席,安顿好凉枕,拿扇子将蚊帐中的蚊子细细赶了一遍,热腾腾的出了一身细汗。她掖好蚊帐,取出一件干净的小睡衣,到屏风后面,只见水汪了一地,洗澡巾子却还是干的。母亲莞尔一笑,替女儿擦干身子。周澶穿上睡衣,刚钻进蚊帐,父亲走了进来,将母亲拉到一边,说了句什么,母亲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父亲钻进蚊帐,坐在女儿身边把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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