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朝夕逢人谁可语(二)(1/2)
秋蕊和我见秦太岳离去,便跟进了屋内。秋蕊关上门问道,“公主是打算对那位动手了?”
公主白了秋蕊一眼,“什么动手不动手的,我只是不想一味的耗着,我如今年纪也大了,万一母亲要赐婚,我应承了叔叔的事倒不好办了。”
秋蕊抿着嘴笑了一阵子,道,“公主还说呢,秦少爷真是惦记您,昨儿听说您回来了,今儿早起就让人送了信进来,他也有趣儿,这信倒不托秦大人给您。”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笺信来。
公主当着芳蕊的面拆了来,故意逗她道,“写的什么,念给我听。”
秋蕊一时脸色微红,一拧身跑远了些,“您又逗我,我倒是想念呢,可是那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学了这半天的读书,也只是认得几个常用的字,不做睁眼瞎罢了,您二位那高深的用词我可看不懂。”
公主收了笑,略微不满的看着她道,“你今年十七了,比我还大着一岁呢,别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再有,让你没事的时候去看书练字,你哪样儿干了,怨不得管个重华宫都这么费事。”
秋蕊一点都不急,曼声道,“殿下您手把手教的我,我算宫中女侍里不错的了。宫里的规矩内监不能识字的,除了十二监掌印的和秉笔,佥书,下剩的那些也还不如我呢。”说着她瞥了我一眼,指着我道,”不过您看,总还是让您找着会读书识画的人了。”
秋蕊的话提醒了公主,她将那信笺展开扔给我道,“念给我听。”
我猜到此信是秦太岳的公子写给公主的,心里觉得十分不妥,却已将信接在手里,只好低头看去,登时看的我惊讶万分,心中一阵狂跳,我努力的稳了稳自己的声音,沉声念道,“细雨湿山茶,红艳小园香彻。记得隔年心事,又上元佳节。羹汤仍试小团栾,美意凭谁说。且待烟花散后,看月明微缺。”
我念完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禁不住看向公主,她面无表情,沉吟良久,随口问道,”会填词么?”
我无意她会有此一问,怔了会,才回道,“略懂一点,填的不好。”可这话一出口,我立即就后悔了。
公主漫不经心的道,“和一阕,仿了我的字誊抄好,别让我再费事写一遍。”
刹那间,我只觉得窘迫感铺天盖地般的袭来,令我无处藏身。
几日后,宫中开夏季宴。
秋蕊按照公主的吩咐,为她挑了件掐丝绯色流彩云锦宫装,式样和颜色都中规中矩。公主的头上也只挽了一支堕马髻,别了朝阳五凤挂珠钗。
虽并不富丽堂皇,在我看来公主却是俏丽似春日海棠,清素若八月芙蕖。
傍晚时分,一轮圆月初升。御花园中流光溢彩,宴席摆在太液池畔,碧波浩渺,烟柳云霞。我立于公主身畔,为她斟酒布菜,远远亦可听到湖心亭中传来的笙管丝竹之音。
长公主穿了件正红色镂金蜀锦宫装,头上一应只用金饰,灯火月光下更是灿然生辉华丽夺目,只是她身旁的赵梓昂神情落寞,大有郁郁之色,和她一身的天家富贵气派有些格格不入。
因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俱都受邀,我从高台上望下去,倒也有人头攒动之感。公主只安静的坐在长公主西侧的位置,静静的等候陛下到来。
我注意到公主在端起斗彩成窑酒杯时的一瞬,与台下坐着的秦太岳快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仰而尽后,一层清浅的笑意弥散在她的唇边。
一时乾嘉帝驾到,所有人皆起身跪拜。陛下徐徐坐定,亦表示此虽为国宴,亦同于家宴,如今天下太平,民生富庶,皇室亦感念众臣工平素辛劳勤勉,望能与在座各位共襄盛举,永葆大魏江山百代万载。
众臣听罢,举杯与皇帝同饮杯中酒。秦太岳亦率众臣对皇帝赞颂不已,并行朝拜大礼。朝拜结束,众臣纷纷落座,宴席便告开始。
酒过三巡,忽听太常寺卿越众而出道,“秦国长公主敏慧仁孝,体恤臣工,堪为皇室表率,臣等感怀公主之德配天地,值此盛宴,愿恭祝公主寿运绵长福德齐天,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俯身下拜,众臣也都纷纷起身,其中有即刻随他拜倒于地的,也有左右张望一番随众跪倒的,一时之间,竟有多半数朝臣都拜服于地,对长公主行二跪六叩之大礼。
公主安静的坐在位子上,神情恬淡,对朝臣的恭贺之举恍若未闻。我留意到陛下的手在碰触酒杯的一瞬凝滞了一下,而长公主却面露自得之色,俨然已在接受众人参拜。
众臣行礼完毕,陛下沉声道,“卿等是以何礼参拜秦国公主?”
太常寺卿拱手道,“臣以为秦国长公主乃陛下嫡长女,故以东宫之礼参拜之。”
陛下凝神片刻,冷冷道,“朕尚未立储,国朝此刻并无东宫。”
此时已有人越众而出,恭敬道,“陛下春秋正盛,然为千秋万代之基业,宜早日立储,臣等恭请陛下早日立秦国公主为太女,以正国本。”
我细看说话之人,长身玉立挺拔俊秀,乃是大理寺少卿裴炎琦,因他曾是乾嘉三十六年的殿试三甲第三名,且多次出入内宫拜见陛下,所以我认得他。
陛下眉间微蹙,已有一丝怒容,森然道,“立储之事,容后再议。但秦国公主此时并非储君,以东宫之礼接受卿等参拜,是为僭越。这是你授意他们如此行事的么?”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长公主而说的,陛下并没转头看她,但语气中责备之意甚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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