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玉儿(1/2)

静谧的暗夜，尹县长官邸大院。

繁盛的茶花如火如荼地绽放，桃红的，粉白的，菊黄的，簇成一团。

姨太太们从饭厅散了宴席，回到各自厢房。

大太太早早歇息，三太太点上电灯，懒洋洋地扭开唱机，听着歌星周璇婉转旖旎的《夜上海》，似乎十里洋场，歌舞升平的光景就在眼前。二太太李婉容带着女儿在园中踱步，一路欣赏着月色。

月光如流水倾泻，一池春水银光粼粼，仿佛碎裂一地的银子。晚风轻轻拂面，仿佛撩开人的心事。

“兰儿，你与何公子相处得如何？”

李婉容见女儿若有所思，慈爱地抚着女儿金兰含香的发丝问。

“女追男隔层沙。本小姐囊中之物也！”尹金兰自负得笑了笑，贴着母亲的耳朵悄悄告诉。

“你这丫头，一点不含蓄，不过，这才像你爹的女儿。”李婉容爱抚地凝视着渐渐成熟妩媚的女儿，对女儿的魅力深信不疑。

李婉容像欣赏一朵含苞的蓓蕾凝望着女儿，透过女儿，她的目光似乎落到更远的时空，神色里带着深深的愧疚：

“如果小玉儿还在，她也有兰兰这般大了，也是一个水灵的美人呢。”

她还记得十七年前，一个如火一样炙烤的夏天。那时，她还在黄瓜地里摘着黄瓜，忽然八个多月的肚子往下一沉，紧接着，羊水呼啦一下泻出，两条裤腿全部浸湿，额发也湿嗒嗒黏在一起。七月的晌午，田地空无一人，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强忍着阵痛，一步一步拖着身子回到茅草屋。一路上，她拍着肚皮，不断乞求着孩子，不要出来，不要出来，一定要等到娘回家。坚持到了家门口，差点昏过去，是隔壁牛嫂撞见了喊来产婆，小玉儿才呱呱坠地。她抱着她，亲着她，激动得泪流满面：

这是她和罗书恒的结晶！罗书恒，你没有白白牺牲，你的骨血还在这世上延续！

她滚烫的泪珠滴在小女婴雪白的小脸上，怜爱得看着小小的人儿，充满无助！因为她固执得爱着罗书恒，众叛亲离，与家庭决裂，只身在这穷乡僻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这孤儿寡母，今后如何聊生？

后来，李老爷却不知怎么寻了来，狠心得把自己的外孙女抱走，说要送到洋人的育婴堂，她还在月子，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还给她孩子，可李老爷厌恶得一脚把她踢开，心一横抱着孩子出了门，以后再也没有看到孩子，也不知孩子是生，是死？这个可怜的孩子，她日日夜夜都在思念！

“哎，我苦命的女儿！”李婉容想到小玉儿，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得流。

“娘，你怎么啦？”尹金兰见母亲神色黯淡，焦虑地问。

“没什么，兰兰，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乍一光景，竟然十几载，娘有些感叹时光易逝，岁月人老。”李婉容小心得掩饰自己的心事，讳莫如深。

心细如发的尹金兰觉察出母亲的异样，但怕母亲伤心，便没有深问，扶起坐在石凳上的母亲，劝说道：“娘，你在兰兰眼中，永远都是年轻美丽的，风大了，我扶你会房歇息吧。”

李婉容随女儿起身离园，紧了紧身上的白色羊毛坎肩，缓缓地往自家厢房幽幽地而去。

“夫人，小姐，你们回来啦。”回到厢房门口，女佣碧草轻声迎候。

“娘，我扶你进屋吧。”

“唔。”李婉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姐，外面有人找你，是位姓何的年轻的公子。”碧草见夫人返进里屋，对折出身的小姐挤着眼抿笑着，悄悄耳语道。

“死丫头！早不通报，叫人好等！”尹金兰一边嗔怪道，一边急急对着妆台理下发卷，一边叮嘱碧草不要惊动夫人，便匆忙往官邸大门而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人不是不能背地里说人的。”尹金兰想到这里，不觉脸颊滚烫，她怎么也没想到何慕尧会亲自造访，而且还在暗夜。似乎充满了新鲜和神秘，她揣着兴奋和不安的心奔向何慕尧。

官邸大门外，何慕尧着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左右徘徊。尹金兰悄然而至，他竟然浑然不觉，金兰轻轻地绕到他身后，调皮得蒙住他的眼睛，咯咯笑道：

“猜猜我是谁？”

“是你吗？尹小姐？”

“没想到你会来。”尹金兰高兴得拉着他的胳膊摇摆，她搭着何慕尧的手腕，准备邀请他进府邸入座。

“噢，不啦，实不相瞒，我有急事相求。”何慕尧连忙拒绝。

“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进来喝杯茶，慢慢谈？”

尹金兰挑起峨嵋，噘起嘴嗔怪道，她一双杏眼故意似闭微闭，诱惑着何慕尧。

“此事人命关天，耽误不得，如果方便，还请金兰小姐门外叙话。”

何慕尧面对今夜格外夺目的尹金兰，不由得一征。

这两张脸，细看有几分相似，只是人的性情迥然相异，雪柔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白莲，楚楚可怜；金兰是枝头怒放的月季，芳香浓郁但又满含花刺，你沉醉它的花香，却要提防它尖锐的花刺。

何慕尧坐怀不乱，保持着克制和定力，他默默地立在数影下，等着金兰的回复。俊美的侧影，高直的鼻梁，深邃坚定的眼神，让芳心涌动的尹金兰看得沉醉，她爽快得答应：“有何不可，走吧！”

她爽朗得踏出栅栏，挽着何慕尧离开官邸，步入远处一片漆黑的密林。

《民国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