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橹寒舟(五)(1/1)
艏艉衔连,渡口渐远,许多冷民在岸上跳脚—— 他们其实没来迟,恰恰相反,第一波骑兵赶到时,寒舟津尚有二三百人未及登筏。紧要关头横刀立马的不是别人,正是自称“绿叶王再世”的白赤忠—— 三秒连发十五箭,快逾诸葛连弩,且箭无虚发、连毙六人九马,骇得冷民大军调头狂奔十几里!虽说白赤忠自己也累得直喘。
天快亮了。
“白兄箭术,莫非仙人传授?本王也算略懂射艺,真没见过似白兄这般神射的。”
战船箭楼露台之上,盈光背靠木堞言笑问道。
白赤忠捏个白瓷小壶,笑眯眯啜两口烧酒:“哪有那么神。我这把式也就比龙都街头卖艺的强上一点儿,欺负冷民铠甲不坚而已。猎弓力弱,猎镞圆小,我又没拉满,自然比寻常快上不少。换作战弓战箭上沙场、对手再顶盔披甲的,逼死我也快不起。就这也累杀人也,三秒十五箭,你没看我射翻六人以后就只射马了么?马大,好瞄。”
“那也挺神的,”盈光对他的佩服之情丝毫未减,“若不是你神射吓退冷民,本王与众将士早躺在寨里了……”
“—— 殿下!—— ”舒玉忽然小跑上露台来,鸥眉间惊喜欲跃:“—— 殿下快看水里!”
水里?
水里怎么了?
盈光和白赤忠往河里望去。
骋目可及的全部水面,每一条舟、筏、船、舰周围—— 无数悱恻缠绵的“丝絮”,乳白温润,千丝万缕,轻柔柔地漂满了宛若静姝的茗玉之水。是白色的水草、流沙?是崭新的蚕丝、棉絮?是上佳的雪缎、冰纨?全都似是非是,像又不像。倒仿佛某位艳丽风华、柔情多态的青霜玉女,秋扇见捐,哀怨缱绻,将她那萦绕着淡淡愁绪的如云天衣、宛霞仙发尽皆裁剪飘落,纤腕轻挥、抛撒一江;看若雪丝缕缕、玉绒絮絮,不胜沦漪洑漩、櫂橹清涟,恰似一朵朵、一片片由凇霜雕琢而成的杨柳风花,凋谢锓桑漫江流水,皆是红泪?
盈光看愣了,白赤忠则语调不屑:“‘浣纱雪’嘛。啥稀奇。”
舒玉好奇地问:“里面丝丝絮絮的是什么?”
“就是冰啊。水流拉成丝的冰。”白赤忠啜一口小酒:“货真价实的‘冰丝’、‘冰沙’。”
“好神奇!……”
舒玉趴在木堞上,一动不动看得投入。白赤忠快受不了她了:“一河川看似流水凉面样的,神奇个甚啊!”
“很常见?”盈光问。
白赤忠翻白眼儿:“头一次见。从前只听说过。”
“……”
那你还装!?盈光哭笑不得。
“人生枯燥,不装何聊!”盈光肚里那点儿念头,哪能瞒得过他白赤忠啊。这位受后世尊奉为“射龙帝君”的白某人自嘲一句,空酒壶抛掷飞天,随即漫不经心扯弓拈弦、抖手一箭—— 于他可谓“漫不经心”,却已快得叫旁人肉眼难察!—— 白瓷小酒壶正于半空中无序翻滚着,鹅羽猎箭离弦直去、刚巧射进仅容拇指的把手圈,挂带着酒壶“嘣”地钉在了对面木堞上!钉上木堞的猎箭“嗡嗡”振鸣,挂于箭杆的酒壶滴溜旋转;射出此箭的白赤忠按弓抚弦、傲对旸谷朝暾,恍如远古神话中射落九只金乌的后羿。
自古千军易得,而一将难求。哪怕是“功狗”,盈光明白,眼前这个姓白的也是条哮天吃月的天狗。
虽然懒得当国君,懒得与人去争、去抢,良鹰猛犬却是多多益善。
盈光看日。舒玉看水。
……镜旋万华之空……浣纱冰絮之水……
……短短数日间,世所罕逢的祥瑞之兆被我碰见了如许多……
……盈光殿下……
……一定能当上国君的吧?……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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