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孤影斜阳(1/2)
我想的入神,并未发觉来人的脚步声,待到发觉时,已被人用力抓住手臂:“阿鸢,是你么?”
我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发现李怡脸上浮出少有的颓唐模样,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呢,她已经死了。”
他松开我,紫衣留在他手中,我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生不复不相见么?”
他并未理会我说的话,更紧地揪住紫衣贴在自己心口,眉头紧蹙,脸色苍白的可怕,像是已经痛到了极致。看他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我却觉得可笑:“你表现的这么伤心干什么,反正你也打算一辈子不再见她的,如今她死了,不也是遂了你的愿?”
他脸上晃过难言的痛色,不知是不是远征河湟的一仗打得他精疲力竭,连站着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抱着怀中紫衣颓然跪倒在地上。“听说,她是为了救晁凰才死的,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我为什么要阻止她?”我看着他,跪在地上拖着那套紫衫,恍然觉得这些年不过都是一场梦,他还是当年被朝廷通缉,四处漂泊亡命天涯的旅人一样落魄。我说:“她担心你失去晁凰会难过,她来找我,想用自己的命换回晁凰,反正你也不在乎她,这样换命对你们三人来说不应是最好的结果了么。”
“住口!”他含着怒意猛然打断我,看得出用了极大的力气,攥着裙襦的手指节发白,兀地咳出一口黑血。落在淡紫色的裙底上,像是昂然开出一朵紫红色的扶郎花。
他不想听,可我想要说给他,想要落井下石地让他更痛苦,不然,我想,不然对不起晁鸢的一生孤苦。
我继续说:“原本将晁凰救出来后,她自己是可以留在幻境中和你长相厮守的,可是,她选择了一死,百尺高的城楼她跳下去时没有一丝留恋。你知不知道,她连幻境中也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她说她累了,放弃了,倘若真有来世,她不会再死缠着你,她会去找一个对她好的人,相敬如宾地度过一生。她说,她值得更好的对待。”
衣襟从他怀中脱落,只握住了她的半截紫色衣袖,最后连半截衣袖也从他手中滑下,他艰难地站起,踉踉跄跄走出了无忧殿,天边扯出一道藕荷色的斜晖,疑似天阙舞女的披帛,跌跌撞撞行至殿门时,他停了停,回头看了看我,声音似有似无:“她可还有什么心愿?”
我愣了愣,嘴角钳起牵强笑意:“莫再负了她的妹妹。”
夕阳斜晖射进无忧殿,扯出他荒凉的影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大军凯旋而归的这几日,宫里上上下下忙着张罗庆功大典,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喜气洋洋的气氛。
庆功大典上,一世清醒的唐宣宗在那天晚上喝的伶仃大醉。世人都说,远征河湟之战能够胜利凯旋,扫清了大唐疾患多年的漠北边境之争,使北方百姓从此可以安居乐业,长乐无忧。那一晚,举国上下面北而拜,与大唐天子同乐同醉。可我知道,李怡这一醉,与河湟战场的胜利并没有关系,他或许只是借着酒力,缅怀一下故人。
人世间这么大,长乐无忧的地方却着实太少。
大中十六年,晁凰正式受封为元昭皇后,宠惯六宫,执掌凤印,母仪天下。
蓦然回首,想起初入宫时的那个小姑娘,唯唯诺诺地告诉我她的名字叫晁凰,我嫌这名字太富贵,一个小丫鬟当不起,可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一边举棋不定,一边却又命中注定。当年的那个小丫鬟,如今真的成为了人中凤凰。
北方的秋天很短,恰逢今年又是早冬。返回凤翔后不久,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岭上红梅初绽,方圆数里皆是冷香萦绕,我和墨白挖出一年前的梅花酿,在冷梅树下煮酒对饮。
近日里,长安城中的流言蜚语传到了凤翔。流言说,宣宗每日无论政务多繁忙,总要抽出时间与帝后携手赏花,如此恩爱本是禁宫中一段佳话,奇怪的是每每帝王与帝后行至御花园的鸢尾花花圃旁,随侍的宫女总能听到帝王一声唏嘘长叹:“我会对你好,这是阿鸢的遗愿,也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流言还说,帝王早年曾在西境听闻一种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复生术,最近帝王广招九州秘术士,希望获得此术,复生一位故人。每当帝王在宫中看到有蝴蝶翩飞时,都会又惊又喜地追着蝴蝶跑,嘴里喃喃不休地叨念着:阿鸢,是你么?
墨白将新煮好的酒倒满我的酒盅,又填满自己的酒盅,放下酒壶时抬眼问我:“对这些流言,你怎么看?”
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虽无法感知温酒暖人心的热意,但漫山遍野冷梅花下的此番景致已足够赏心悦目,我想了想,道:“流言之事,不可皆信,也不可皆不信。流言中所说的西境复生秘术,约莫是夙沙的招魂术,他大概是想要复活晁鸢吧。只是可惜,他一生过得还算精明,到如今反倒办起糊涂事来。不过话说回来,若他当年不把篡位做那么绝,留李瀍一条性命,夙沙不为救李瀍而死,或许晁鸢真的还有救。说到底,这都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墨白笑着看了看我,也将自己杯中酒饮尽,黑色锦袍上的细密金丝在雪地里荧荧发亮,冷梅的淡红色开在他身侧,像是他刚刚提笔画上去似得。
李怡一生用尽权术,算尽人心,却唯独没能明白情的可贵,直到失去了才后悔没有珍惜,终究是晚了。只是晁凰这一生,看似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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