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个汉子不简单(一)(1/2)
耿哲让兄弟们先走了,自己则跟随那人去文联拿钱。本来耿哲觉得,几毛钱,就算了吧。
那人却一巴掌攥住了耿哲的手,说道:“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三秦大地的人民,就是有素质,有觉悟。
那汉子的一双手,看似枯树皮,肯定是农业劳动练就出来的,手劲儿很大,握住耿哲的手时,如同根茎抓牢大地,摆也摆不开。耿哲好奇,这样的汉子竟然在文联工作,这样一双手拿镰刀砍麦子肯定可以,能拿笔绣花么?
二人沿着明城墙下的护城河向东走,时候有些晚了,夕阳西下,如同英雄迟暮。最后的阳光铺面护城河,光芒灿灿。
“您姓什么?”耿哲问道。
“姓贾。”那汉子走路很急,答话也急。
“哦,贾先生,我们这是要走多久啊?”耿哲问道。
因为,如果耿哲的时间感没有问题的话,二人出门已经有10分钟了。
“很快,很快。”念叨着很快,又走了好久。
终于到了地方,是一溜小平房,平房排列的很整齐,但周围的地面坑坑洼洼。
“您不是在文联工作么?”耿哲指着边上一栋四层楼,问道。
“对呀,但我住这儿。”那人找到小平房中的一间,拿钥匙打开了门。
贾先生邀耿哲进屋,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白水,自己去找钱了。
这是胡同里一间小屋,屋里没什么好家具,但也雅致干净,小板凳坐着也舒服。
“贾先生,您是工农出身吧,你这一双手,手劲儿很足啊!”耿哲捧着杯子,喝着白水,问道。
“你看出来啦,小时候农活确实没少做。”那汉子笑呵呵地说,“你看样子斯斯文文,挺有素质,是大学生吗?”
耿哲点点头,说:“是的。”
那人拿了一些钱,挑出几毛放在桌子上给耿哲,然后又给他续了水,说道:“咱们三秦人,地道,忠义,欠了钱就必须得还,有恩必须要报。”
看着他拍胸脯的样子,耿哲觉得滑稽而感动。
“大学生好啊,你们大学生都有文化呀,我也上过大学,怀念当时的感觉。”那人抬起头,似乎憧憬或者回忆起了什么。
“对了,您说您在文联工作,具体做什么呀。”耿哲喝了几口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人闲聊着。
“哦,俺是写东西的。对了,对了,我刚写了个东西,要不你也看看,给提点意见。大学生的意见,我还是很爱听的。”他说着又起身,找自己的稿子去了。
稿子拿来,是一打儿毛边儿纸,字写得不算漂亮,但也自成一派,风格特别。
耿哲放下水杯,念道:“如果要做旅行家,什么茶饭皆能下咽,什么店铺皆能睡卧……
《旅行指南》上常写:某某地“美丽富饶”。其实这是骗局,虽然动机良善可人。这一路的经验是,该词儿不能连缀在一起:美丽的地方,并不如何富饶,富饶的地方,又不见得怎么美丽……”
耿哲一溜读下去,作者不乏妙笔生花,但风景描写和泛泛议论实在有些多,可能也是耿哲吃多了羊肉泡馍,心里燥,没了好耐性,于是说道:“贾先生,您的才华很不错。但我说句实话吧,不知您这俗还是严肃文学呢?如果是通俗,进入情节太慢了,主角出现太晚了,矛盾冲突也不够激烈;如果是严肃文学的话呢,这个开头没有直接撼动读者的力量,当然也是相对而言,比如,相对于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伟大开头,相对于《双城记》的开篇惊世之词……”
贾汉子一拍桌子:“对呀,娃儿,你说的有道理,《双城记》的开头,确实妙,俺也看过。”于是他也自己背了起来——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
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
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
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
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
我们全都在直奔天堂,我们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
……”
背着背着,他自己有些激动,开始摇头晃脑,仿佛古代私塾学童。又开始咋把嘴,仿佛品酒。
然后,他抿着嘴,想了想,问道:“可那《百年孤独》的开头,是个啥呀?啥是《百年孤独》?我也算读书不少,咋不知道呢?”
看他的样子,是真好奇,看他的神态,是真不懂。耿哲想了想,顿时明白,《百年孤独》第一次被翻译成华夏语,出版在华夏国,似乎是1984年,时候不远,还没有大火起来,所以他不知道,也有情可原。
耿哲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水已经微凉了,他开始给贾先生背《百年孤独》的开头——
“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下午……”
贾汉子听愣了,似乎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这个开头妙啊,”这汉子说道,“这是倒叙呀,但是,我也觉得,倒叙,似乎不能完全概括出他的奇妙来。”
“嗯,其实好的文学,不只是技巧上的功夫,它能写出新的生命体验。比如这个,就是一种新的生命体验,一种我们都经历过却似乎又陌生的生命体验。”耿哲说道。
“嗯,对,对呀,这个词用得好,生命体验。”那人对耿哲的回答赞许有佳。
“我一向觉得,有两大经典开头,而另一个是鲁迅先生在《野草》里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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