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三、坐而论道书生意,世情难解贵人心(1/2)
赢响沉思良久,这才微叹一声,对朵尔欢说道:"这郑朱与易仲所为,真是环环相扣,一步一计。我思虑再三,也无非各说各话,却没有证据反驳,自证清白。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终有痕迹可寻。易仲和那封报去邯郸的信简,就是关键。朵尔将军能与我共坐一案,平静相谈,想来也是对易仲所言存有怀疑。赢响在此谢过将军。"
朵尔欢看了看赢响腰间空无一物的腰带,点头说道:"从郑大夫死亡直到我进入此帐,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你们动手掩饰真相了。但郑朱尸身未动,你的配剑,这对你最为不利的证据仍插在郑大夫身上。这是我对你们有所相信的原因。而且,一路行来,吾深知赢大夫沉稳守礼,虽然有些刻板,却不似巧言令色之人。反倒是那易仲,颇善言词,见人三分笑,处处讨人欢喜。依我内心直觉,他这样的人,他说的话,不可轻信。不过,正如赢大夫提醒我所说的那样。我信与不信,我如何判断,都不重要。这件事情,不是我这自身难保的小小千夫长可以过问的。赢大夫将来能否洗清嫌疑,我不敢肯定。而我将来会受何惩罚,我倒是心中有数。"说完,朵尔欢面色黯然,静静地自斟一杯水酒,缓缓饮下。
赢响亲手为朵尔欢续满酒杯,平静地说道:"人生无常,世事岂如人意。普通小民求一温饱而不得。你我士大夫,温饱无忧,却也难逃世事磋磨,内心煎熬。"说完,又举杯相敬道:"朵尔君今后怎样,吾帮不上忙,却有一言相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之于无下也,无适无莫,无可无不可。"
朵尔欢闻言,苦笑一声,举杯回敬。又落寞地低声抱怨道:"吾算得什么君子,不过一个卖命疆场,辛苦求存的小民罢了。"
朵尔欢略微抬头,目视帐外弯月,充满心酸地回忆道:"吾出身于中山遗族,十二岁从军,于今已有二十余年矣。这些年来,与赵人战,与燕人战,与齐人战,与匈奴战,与魏韩战,与不知哪国的兵卒战,如今又与秦人战。身上的剑伤、戈伤、箭伤,矛伤,其他不知何名的兵器所伤,无以数计。与我同乡,同年得爵而从军者三百有余,年年应征出战,而今见在者,不过十人。就这十数人中,残肢断腿的还有多一半。你说我这千夫长,可当的容易吗?君子以自强不息。呵呵。我只求活着,能活着看到明天太阳,见到我的妻儿,就知足了。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哼哼。我做不了颜回,全天下也只有一个颜回,可以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而不改其乐。我有妻儿老母靠吾奉养,如何能了无牵挂?"
说道此处,朵尔欢摇头苦笑,自嘲地说道:"哎,我与大夫说这些何用?大夫出身高贵,年少而得显爵,身披大夫锦衣,怀揣秦王印信。便有一时蹉跎,于君而言,不过是种历练。所谓自强不息,无适无莫,正是说与大夫这般君子听的。"
朵尔欢举杯相敬道:"祝大夫诸事顺遂,前途锦绣。请饮盛。"说完,不再理会愣在对面的赢响,离案而起,与亲卫坐到帐中另一侧,倚靠帐墙,闭目养神。
赢响默默看着假寐安歇的朵尔欢,缓缓干掉杯中水酒。他表面平静,可内心却是无比震撼。
他在心中不断地追问自己:如果自己不是出身大秦王族,不是大秦三公之子,如果自己是朵尔欢,自己还能如此平静地面对此事吗?他的答案是不能。他觉得,如果他是朵尔欢,生死拼杀二十年,自己能幸运地活下来吗?还能保持心态正常,不计得失,笑对进退吗?不能。能够不疯,就算难得了,还提什么无适无莫,呵呵,真真可笑。
赢响颓然地放下酒杯,默默仰倒于案席,闲目假寐。灵儿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以袖摭面,暗拭眼泪,同情地望了望内心深受打击的赢响,悄然取过一张毛毯,盖在他身上。她默默坐在赢响身边,见他面色苍白,闭目长思,全没有了往日沉静之态,心中暗叹。
她知道,朵尔欢这番下层武士的奋斗经历,是赢响以往从未接触和了解过的。生活在咸阳城中,被重重保护与疼爱的这位贵族少年,终于知道了世间的残酷和黑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次赵国之行,对他而言,是一次难得的心境锤炼。他还能继续做回名满咸阳的勇少年吗?还会初心不改,做那净街虎、天御使、咸阳少庭尉吗?灵儿心中暗向天地诸神乞求,助赢响早日渡过这番心劫。
夜近黎明,正是月落日未升,天色最暗之时。平阳府内外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高墙深宅,满目素白,府门前数盏白绢灯笼上,墨笔书写着大大的奠字。往日夜间紧闭的府门,如今全部打开,几名家将在门房中燃着篝火,整夜不眠,围坐守候。希望平阳君等人神魂能在这深夜找到家门。
府中后院,宗祠正堂内,赵政和赵高这对表兄弟,也是整夜未眠,跪坐在火盆边,守着神位灯火。
赵高望着半年多未见的赵政,心中一阵惊疑。这以前与自己十分亲近的小弟,如今令他感觉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人还是那个人,除了个子长高了些,模样、声音、性情,一切一切都没有改变,可他就是感觉赵政与自己有了疏离,甚至是有些厌恶和提防,全没有了往日那般依赖亲近。
赵政心中也是思虑万千,心道:此赵高可是彼赵高吗历史啊历史,你该有多么的不靠谱?司马迁啊司马迁,你说你把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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