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并非白亲(4/6)
道一道扎在身上,一下接连一下的,身体连带心上都泛着滋滋的疼意。素心本来喜欢艳色的旗袍,今日却挑了件最朴素的,从箱底拿出来,之前本来有意扔掉,一时手懒就丢在里面。即便到了现在仍旧觉得它像一件丧服,包裹着自己玲珑曼妙的身体,哪里该笑,本该哀恸的大哭一场的。
最后却笑起来:“我这个样子你看了该很得意吧?报应来了,我变成今天这副田地。”
林君含看了她一眼,只道:“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好是坏,又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又哪里来的得意。”
她的心态似乎总是平缓,看透了大喜大悲般,对这样狭路相逢时的小恩小怨都毫无兴致可言。
叫上她:“一起喝杯茶吧。”
说着,率先一步向前走。
素心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跟上来。
说到底林君含只是可怜这样的一个女人,这个世道有的时候不是刚强就能立足于世,由其一个女人,万般艰难自是不用说。
素心轻轻摩挲掌中的杯子,转首看着窗外,半晌,淡淡道:“我的嗓子倒了,再不能唱戏。其实这一天我是早就料到的,只是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样快……当年我跟师傅学艺的时候他便说过,他说‘阿宁啊,你这样的性子是唱不久的,你这个人有的时候就是太好强了,还有一点儿急功近切。’”她看了一眼林君含,又道:“我以前叫阿宁,不叫素心,素心是我来吉详戏班方起的名字……只是希望自己的一颗心能够朴素平淡,不用再被过去的事情牵绊,但很显然我没有做到。”
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整个人陷在一段深不见底的回忆中,声音亦变得飘渺起来:“现在想想我师傅说的是对的,他早就一眼看穿了我,我的确渴望成功,而且越早越好。所以那时候我不怕吃苦,再苦再累我都愿意承受。我就想着有一天自己成了红极一时的名角,站在最大的戏台上,那个人就能看到我,于万千人中看到我……
可是,你看,我的命真是糟糕。不等那人看到我,我的嗓子就倒下了。他再也找不到我了,到底是没有缘分……”
林君含听罢微微一怔,以前她只看到素心的尖锐,亦想到了她内心的脆弱,但无论如何没想到至始至终她都在等一个人。很显然,她没有等到。这于一个人而言,着实算件残忍的事。
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这茶水骗不了她,并非是最好的,只觉得异常苦涩。
咽进肺腑中,问她:“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素心摇了摇头:“不知道,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她的目色苍凉,脆微的瞳仁之中尽是斑驳。
林君含与她聊了几句,到底没什么深仇大恨,以前的针尖对麦芒,或许也只是因为相似,所以看不习惯。这一刻倒是平和了许多,素心不自知的吐露心事之后,稍稍舒坦了一些。她觉得这些年一个人踯躅前行,很是孤独。不肖别人唾弃,她自己就已经倦了。
她说:“九儿,活着怎就这样不易?”
林君含一路上都在想素心的话,的确不易,没什么比活着更艰难。那样多不随人愿的事,有的时候冥思苦想也只是想不明白。却并非想不明白便能放下,不再逼迫自己。人反倒越是想不明白,却喜欢难为自己,将自己逼到穷途末路上,知道没什么好。只是被命运那只残酷的手推着,停也停不下。
“走路也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林君含蓦然抬眸,付江沅一步之遥看着她,好看的眉目微微的挑起来。
她暂且放下心中的念想,问他:“这么早你来做什么?”
付江沅掏出怀表看时间:“这还早么,我看你是想事情想得傻了。”一伸手拉过她,直接拉开车门将人推进去。
林君含不肯:“你要带我去哪里?”
付江沅只是催促她:“快点儿,去了就知道了。”
原来是裁缝店,一进门,付江沅就对那老师傅道:“帮她量身。”
林君含拉他:“我不要做什么衣服,我有得穿。”转身就要走出去,付江沅紧紧的拉着她的手臂,蹙眉打量:“你说的衣服就是这些?何时变得这样不讲究的,你以前穿的可不是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
付江沅咧开嘴角笑:“风情万种,没哪一个女人穿上旗袍能及得上你好看。”
他那一丝痞气迸发出,当着老师傅的面就敢这样说。
林君含当即红了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由怒瞪他:“你就乱说话。”
付江沅一本正经道:“我哪里乱说话,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老师傅见两人拌嘴,也只是微微一笑。
“以夫人的身段和气质,定是别人比不得的。”
付江沅笑起来,就仿佛那话是夸赞的他,直说进了心坎里。
硬是将林君含推过去:“你先量着,我去帮你选花样。”
林君含如何信他,“哎”一声叫住他:“你懂么?”
付江沅心里软软的,笑道:“我不懂,所以现在才要学。”
那师傅是专做旗袍的老裁缝了,手艺远近闻名,做出来的总与旁人不同,却分外合身。所以很得太太小姐们的喜欢,每天来做旗袍的人不计其数。今天店里却只有林君含一个客人。
林君含之前不是没有听说过他,量身的时候便问:“今天怎不见其他客人上门?”
师傅道:“今天只给夫人一个人做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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